幻灯二

首航是哪的公司(齐齐哈尔空中美景我的“首航”)

三十多年之前,出差坐飞机,是过于奢华的待遇,是比较不那么容易实现的梦想,尤其是在中小城市的机关工作人员,基本属于梦想之列。曾经有一次,我们地区的公安处有一个侦查员外逃缅甸,越境的地方是云南瑞丽,被当地截获,要求派人去押解回来。派去的人员中,有一个是我们法院的法官,往返都是乘坐飞机。他完成任务回来之后,差不多给我们讲了大半年:天呀,是那样的蓝;云呀,是那样的白;飞机呀,是那样的高……。那个得意的神态,真的是无法形容。好在过了一年,1982年9月中旬,我有了一次机会,实现了我的“首航”这个梦想。

1982年9月,我到法院工作已经7年了,算是比较熟悉审判工作了,领导也比较喜欢我。由于那时我的学历还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,因此尽管业务很熟,但是在报批审判员职务的时候,还是没有被地委批准。而当时一起呈报的具有工农兵学员资格的另一位,就批准了。我这个人心宽,想得开。但是法院领导认为,这是因为地委领导对我不熟悉的原因所致,因此需要加强跟领导的接触,让领导熟悉我。

刚好,法院领导要陪地委政法领导小组组长、行署宋副专员去广东出差,需要一个青年干部陪同,就决定让我跟着领导去出差了。为了让我跟领导多接触,而给我这个机会,这是院长对我的苦心。不仅如此,而且也让我有了乘坐飞机出差的机会,可以实现自己人生中的“首航”,更是难得的待遇。别人出差坐飞机回来要讲半年,我跟着领导出差坐飞机,还不得讲他一年啊!讲死他。

出发前,院长跟我说,专员生活上非常谨慎,你一定要安排好,记录好每天的花销,回来后要报账。我说,我知道,不能让领导吃亏就是了。院长说,不是你说的这样,关键是记账要准确,不能有毛病。这点脑子我还是有的,因此,我点头应允。

那时候,坐飞机可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家常便饭一样,一是要有级别的限制,县团级领导,二是似乎还有很大的危险,要有勇士断腕、一去不回的忐忑和勇气。

开了介绍信,买好了飞机票,跟着专员、公安处长、法院院长,以及我和公安处的一个青年干部,一起乘火车到了北京,然后再搭乘航班,去广州。

在北京要停留三天,刚好,我是第一次到北京,兴奋之情无以言表。一下火车,安排好住处,刚好离天安门不远,我就跟领导请了假,直奔天安门广场而去。

好雄伟的天安门城楼啊!

好广阔的天安门广场啊!

站在涌来涌去的人潮中,我感慨万千。其实,更为令人惊叹的是,北京的女人身穿的确良衬衫,似乎半透明,胸衣竟然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,身材凹凸时隐时现,看得我这小山城出来的傻小子差不多达到了心惊胆战的程度,竟然不敢直视一眼,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,都会心跳一阵。

我从天安门城楼的中门进入,沿着甬道进了故宫,一路向北,走马观花地观看了故宫的展览,甚至还看到了珍妃自杀的那口水井,在旁边感慨了那么一小会儿。然后,从神武门出去,直接就进了北海,绕着北海一周,再从北海的东门出去,直接就进了景山公园,又是转了一圈,匆匆登上煤山,眺望着整个北京城。啊!这就是我心中的大北京啊!感慨之余,没敢耽搁,又去崇祯皇帝自缢身亡的那棵小树旁,凭吊故去的皇帝一番,心理默念着《甲申三百年祭》中的一些话,然后就回到饭店。

前后我共用四个半小时,几乎走遍了天安门周边的主要景点。在晚饭时,我把这四个半小时走马观花的经历讲给几位领导听,几位领导都叹为观止,都说:

“还是年轻好啊!”

三天之后,我们一行启程去广州。定好了一辆出租车,是首汽的日本车,现在我知道那是一辆尼桑轿车,当时不知道,就是觉得不错。那是我第一次乘坐出租车,感觉就是“好高级啊!”出租车驶入机场路,就是现在机场高速旁边的那条老机场路,路不宽,车不多,我们的车行驶在上面,发出沙沙的响声,几乎听不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,那是十分地有感觉。

那时候的航站楼,就是现在的首都机场一号航站楼。进到了这个精美建筑的里面,我十分感慨。在首都机场的这个候机楼建成的时候,我还在齐齐哈尔当兵,在《解放军画报》上看到了新航站楼的雄姿,特别是机场候机楼中的壁画,曾经憧憬哪一天也要去看看这座航站楼。没想到,不到10年,我就可以在这个机场享用这个高大上的航站楼,甚至可以从此起航,飞上蓝天了。

在办理登机手续时,服务员问起我们是否吸烟,我们都说不吸烟,就给我们办了非吸烟区的座位,就是第一排的座位。那架三叉戟飞机没有头等舱,我们就是第一排。当时我还在心里直抱怨,为什么不是后排的座位,因为坐在后排,可以观察整个飞机的情况,坐在第一排,不敢多回头观察,怕被别人讥笑为“老土”,留有很多遗憾。哪里知道飞机的前排座位是多好的位置啊。

飞机起飞之前,漂亮的空姐给乘客发了旅行纪念品,有五支装的航空香烟,还有小的飞机模型。当时我是吸烟的,但是发的航空香烟一路都没有舍得抽,都是留着回到机关时跟同事显摆用的。

三叉戟飞机在跑道上拔地而起,使我胆战心惊地脱离了地面而飞上了天空。领导坐在靠窗的座位,我是在过道的位置,不敢越过领导向窗外看,是能小心翼翼地遥看飞机穿越云层,飞向蓝色的天空。窗外的蓝天和白云,终于让我放下了悬着的心,开始享受和感慨着飞行的愉悦了。

三个多小时的飞行,很快就完成了,我的心里感觉还没有坐够呢,怎么就到了呢?那时候的心情,绝对不是像今天这样,飞广州一趟,总是抱怨时间太长、身体太累。

一下飞机,突然感觉有点蒙,还以为高空飞行脑子有了问题,稍微清醒一下,才知道是因为出了机舱,就被热浪包围了,一下子就透不过气了。九月中旬,北方的天气已是中秋,东北偏冷,北京适宜,而广州还是盛夏。因为第一次出远门,我穿上了最体面的毛料制服,是那种带里子的,里面是衬衫,裤子里边还穿着秋裤,秋裤的腰上整整缝进了1万元人民币,而且是10元一张的!那是我们出差的全部费用,有了这一万元钱,我的腰因此就粗了很多,真正的是“财大腰粗”。财大腰粗的我,身穿这样的一身装扮,面对这样的高温,汗立刻就淌下来了,厚厚的毛料外衣都透出了汗渍。

这还不算真正的考验。由于我的财大腰粗,哪敢把秋裤脱下来呀?那是我们的命脉啊。可怜的我,在30几度的高温天气中,整整一个星期,除了谈工作之外,白云山、七星岩、佛山、肇庆逛了一个遍,而我的身上,毛料裤子加上秋裤以及那一万元钱,除了脱掉毛料上衣,穿着衬衫之外,一路上就这样生生地挺了下来,每天都是汗流浃背,而我竟然没有中暑。事后想想,这简直就是奇迹。

广州的白云山,给我的印象最深刻。接待我们的是广州市公安局文保处。文保处的处长是我们的老乡,对我们特别热情。白云山是文保处的辖区,因此,白云山公园对我们特别照顾,一个一个景点细细看来,精美无比。其中有一个别墅,房间里有一个三叠泉,我原来在电影《决裂》里看到过,就是那个“走资派”重新上台后,走进这个房间时说“我听着这个泉水声怎么没有原来那么清脆了呢?”的那个房子,十分的精致。中午吃饭的时候,公园设宴,有很多北方没有的好菜。其中端上来一盘黑鱼头,竟然有八个。我就偷偷地和公安处的青年干部私下嘀咕,这是舍不得给我们吃鱼肉,光给我们吃鱼头。公安处陪同我们的人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惑,就给我们解释说,广州人最喜吃的就是鱼头,特别是黑鱼头,更为贵重,鱼肉倒是不怎么值钱的。今天招待的黑鱼头,是招待特别尊贵的客人才会上这道菜的,而且是八个。我们竟然大吃一惊,赶紧检讨我们自己的见识短。

在佛山,去了该市的中级法院。由于是星期日,中院没有人。我们在佛山中院的院子里闲逛了一阵,参观人家的庭院,人家的画廊,人家的办公楼,看到南北法院的硬件差别,有了无限感慨。

在肇庆七星岩,我第一次看到了南方山水的精美,精巧,秀丽,曼妙、多姿,与北方粗犷的山水相比,显然不是一种风格。到了芦笛岩,我们两个年轻人很想爬上去看看,但是领导们都不愿意爬山,我们也就要放弃这个打算。但是,领导们说,既然来了七星岩,如果不去爬芦笛岩,是要后悔的,就让我们两个青年去爬,他们在下面聊天等。我们说不好吧,怎么能让领导自己待在这里等我们呢?领导们说,这些精美的南方山水,对于北方人来说,多看一眼,就是幸福,你们去吧,我们看着你们爬山。我们两个放下心来,尽情地爬上山去,略作观赏,就赶紧下山,陪着领导一起走了。

在广州的时候,要给同事带很多东西,大概最多的,就是电子表和折叠雨伞。那时候,电子手表30元一只,折叠雨伞10元一把,买了好多。我给自己买的,是一件有点半透明的T恤,似乎是受了在北京天安门广场看到的情形的影响,但是回到家里,只是在家里穿过一次,没敢出门穿,以后就再也没有穿出去。原因是太透了,胸腹部的组成部分几乎看得一清二楚、一览无余,里面穿上一件背心,看起来又像女人穿的胸衣。罢!浪费了十几块钱。

在广州的最后一天晚上,公安局在白云大厦设宴给我们送行。据说,这是广州当时最高级的饭店。宽阔的餐桌上,除了菜以外,摆了五瓶啤酒、20瓶汽水。我私下里跟公安处的同事说,这些酒还不够我们两个人喝的。他说他自己喝了都不够。酒桌上约20人,交杯换盏,气氛热烈,但是也就是那些酒加汽水而已。人们一小口、一小口地喝着啤酒或者汽水,热烈交谈,完全不是北方人的喝法。

我就此发现,南方人和北方人的性格以及生活习惯等,还真是有所不同。比方说,在公安局招待所吃饭,所谓带肉的炒菜,就是先盛一勺炒好的青菜,再盛一勺炒好的肉,放在青菜上边,就是了。看着这样的吃法,我就纳了闷了:怎么竟然会有这样的做菜方法?

直到在广东快要结束的时候,钱也花的差不多了,我才脱掉那条秋裤,只穿一条外裤,享受到了脱掉“火龙衫”的幸福。不过,第二天就乘坐飞机到上海了,结果又要穿上那条刚洗过的秋裤了。在上海,这样的装扮就一点也不热了。

到了上海,已经接近9月底了,我们住在申江饭店。比较夸张的是,饭店已经有暖气了,而我这时的穿衣、戴帽,恰恰刚好合适。

在上海,工作上的事情不多,除了工作,去了豫园、人民广场,还去了申江饭店顶层吃了一次饭。在上海,印象最深的就是南京路了。都说现在的南京路上人多,真的不像80年代初的时候那样多。在我的感觉中,在南京路上,只要出了商店,就只能跟着人流走,自己几乎没有自主行走的可能性。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,就能看到整条街上,汇集成的不同人流,在街上交错流淌。我惊叹,我感慨,一条南京路,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人?

从上海出发,是在虹桥机场坐飞机。这次我坐在机舱里靠窗的座位,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窗外的景色了。飞机的外边,天下着濛濛小雨。在留恋南方的情丝中,绵绵的小雨,正反映出了我当时的心情。

飞机起飞,冲进云层,机舱暗了下来,在暗灰色的云团中,飞机不断升高,转眼就冲出了云层,眼前展现了一片光明。这时,上面是碧蓝碧蓝的天空,下面是雪白雪白的云海,飞机就在蓝白之间飞翔。我无法相信眼前的美景,这不就是人间仙境吗?!再看云海,近处波涛汹涌,远处层峦叠嶂,竟然比大海的天然波涛美上一百倍、壮观一百倍。

我真的看傻了!

直到今天,我每次坐飞机看到这样类似的情景时,我都能想起那天的云海,都会与之相比较。

到达沈阳,是中午,天气已经很冷了。取到了定好的火车票,傍晚坐上火车,一晚行程,顺顺利利,早晨到家,跟着我的同事和亲友神侃我的首航经历,分享我的快乐。我虽然没有讲上他一年,但是也讲了好长时间,因而,以前坐过飞机的那位同事因此而对我于心耿耿,心有不平,而我则心中自是暗暗得意。

我的这次首航的最大收获,并不是这种“小人得志”的得意,而是地委领导认识了我。专员看到我每天晚上都在看业务书,孜孜不倦,又不断询问我对某些案件的看法,对政法工作的看法,我都比较精准地说明了自己的意见,有理有据。

专员对我们院长说:“小杨这么好的青年干部,你们怎么不提拔?”

院长说:“报过了,地委不批。”

“理由呢?”

“因为他只是初中毕业生,没有文凭。”

专员说:“这不是大事吧?你们回去再报一次,我跟地委书记说。”

回来后不久,我就被任命为审判员;1983年年初,被任命为刑事审判庭副庭长;9月初,被吉林省人大常委会任命为中级法院副院长。

我原来在批判林彪的组织路线时,对其中“领导熟悉”这一标准十分不理解。在经过了我的这次首航之后,我就理解了这个标准了。这很重要,因为这也开启了我在政治上的“首航”。

还要说的是,出差回来之后,我整理好所有的路上花销,用插队时在生产队做会计的功夫,作出花销的详细细目,细到每一顿饭的支出,以及每个人应当分担的份额。

我把账目送到专员那里,他说:“你先放在这里,我看后再给你打电话。”

下午,专员把我找去,说:“你的账目还是有问题的。”

我说:“我仔细算过,不会有大问题。”

他说:“你看看,凡是我应当负担的部分,你都给我把零头抹去,积累下来,我就要少交好几块钱,你就要多负担好几块钱,这怎么行呢?”

我说:“没差多少,就这么着吧。”

他说:“那哪行啊!钱财的问题,必须公事公办,不可以有任何马虎。”

说着,他就掏出他的小本,一笔一笔跟我核对,最后算的一分钱也不少,他就高兴了。这时我才知道,专员自己每天都在记账,怪不得他每天都要问我花多少钱呢。由此我也想起了事先院长对我要求每天记好帐的意图。那时候,我的工资每月才39元,几元钱其实也不是小钱。专员的苦心和作风,真的感人至深,令人感慨,再看看现在的领导,似乎很少有我们专员这种作风的了。

在我的这次首航中,其实更重要的,是见到了老一辈领导的清正廉洁,找到了自己人生和工作上的榜样。在以后的30多年里,每每在涉及钱财的问题上,我的眼前都会出现专员戴着眼镜、一笔一笔核对他应当负担的费用的画面,就会警告自己,不应当拿的钱,一分钱都不要拿。直至今天,几十年的机关、学校工作,我能够做到廉洁,完全是在这次首航中领导给我的言传身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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