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南海棠湾在什么位置(轮船悬浮在半空中美景感动海南 |“海棠湾”轮18海里的旅途,是一艘船的使命 #感动海南2022#)
2015年1月23日上午,伴随阵阵汽笛声,“海棠湾”轮载着763名旅客驶离秀英港,朝琼州海峡北岸驶去。这是它的首航,也是它从此日复一日的航路。
7年时间,渡人于琼州海峡南北,“海棠湾”轮默默重复着单调的航路。当总里程超过十万海里、一万多个航次之后,一趟又一趟的摆渡,无意间,它也成了“路”。
无数人在这条“路”上离去和归来。有人看尽海峡的美丽,有人尝遍生活的滋味,18海里的旅途只是人生一瞬,一群摆渡人试图让这一瞬充满温度,成为值得回味的风景。
“海棠湾”轮。记者贺立樊摄
人在途中
接到台风停航的通知,“海棠湾”轮终于可以歇一歇。允许航行的日子里,海峡间的轮渡24小时不停歇,一位又一位旅客从码头登上渡轮。2022年5月,海南全省港口旅客吞吐量达到91.33万人,其中也包括一个深夜踏上甲板的男人。
他在5月31日凌晨2时许登上“海棠湾”轮,大约40多岁,和同伴们登船之后,一直在船尾跳板踟蹰。过了十多分钟,他纵身一跃,突然跳入大海。
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。大家还没反应过来,只见现场指挥车辆的二副李业云甩出一个救生圈,飞身跳下船。水手长王贤臣紧随其后,两人奋力向落水男子游去。
那天夜里的海水又冷又咸,李业云有些睁不开眼睛,凭感觉游到男子身边,将他紧紧抓住。在王贤臣的帮助下,5分钟之后,李业云将男子救回码头。
“海棠湾”轮。记者贺立樊摄
带着男子重新回到“海棠湾”轮,看着落水的位置,李业云有些后怕。这处水深超过10米,两侧是码头凸堤和船身,在看不见的海面下方,它们组成一个葫芦形的封闭空间。一旦被暗流冲进这个封闭空间,很难再次浮出水面。
落水男子的表情有些迷茫,一直在问:“我为什么要跳海?”同伴告诉李业云,男子有些精神问题,大家一路小心照顾,登船时稍微放松,“差点出了事,真的谢谢你。”
“海棠湾”轮的二副李业云。记者贺立樊摄
李业云点了点头,没时间换衣服,他还得继续指挥车辆登船。这名男子只是他所要负责的众多旅客之一,“海棠湾”轮的57位班组成员,都有需要自己负责的旅客。
作为进出海南岛两种主要交通方式之一,数以万计的旅客通过海运来往海南与省外。2021年,琼州海峡日均客流达到7.2万人次,每分每秒,海峡都有人在途中。
有人探亲、有人务工,有人只是单纯的需要经过这条海峡。57位班组成员只希望能让所有旅客更舒适,让这趟旅途更安全。毕竟,茫茫大海,这艘船是所有人唯一的依靠。
6月20日,又一批旅客从海口新海港登上“海棠湾”轮。驶离港口不久,一位小伙子突然面色苍白,捂着肚子横躺在座椅上。
客运部主任吴海琴赶紧把他扶进第四层甲板的党员活动室,按摩舒缓之后,小伙子虚弱地吐出一句:“昨晚吃了海鲜,又吃水果。”吴海琴摇了摇头,看来是急性肠胃炎。
“海棠湾”轮客运部主任吴海琴。记者贺立樊摄
找来外用药进行外敷,吴海琴一直陪护,直到小伙子渐渐恢复。40分钟后,“海棠湾”轮靠抵徐闻新海港,看着小伙子能够正常行走,吴海琴才放心让他下船。
对于旅客而言,“海棠湾”轮只是旅途的一段;对于“海棠湾”轮来说,旅途则是每天的全部。57名班组成员的每一天,都是人在途中。
苦与乐
在卓志超55岁这一年,他得知轮机工不再属于特殊工种。“原本今年就能退休,现在看来,还得再干五年!”卓志超的嗓门很大,却还是压不住轮机室里的轰鸣声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轮机长卓志超。记者贺立樊摄
轮机室的机器负责船只行进、锚缆机升降,以及船舱内众多设备的电力供给。跑船31年,卓志超时不时想起大学教授说过的话:“跑船不易,轮机很苦。”
不同于客舱里开着空调、安静又凉爽的环境,走进轮机室,超过40摄氏度的高温瞬间袭来,到处都是巨大的机器在轰鸣。止不住的汗水,成了轮机室的“标配”。
然而,身处恶劣的环境,苦了自己,却不能苦了别人,“管不好轮机,整艘船都得‘瘫痪’。”
2019年9月的一天,“海棠湾”轮正要离港,船锚却怎么也升不上来。3.8吨的船锚升到一半,锚缆机总是跳闸,折腾几次,离港时间就要到了。
升不起锚,离不了港,再这么下去,旅客只能换船,“这可是大事故!”客舱里,吴海琴忙着向旅客解释情况。在客舱地板的数米以下,卓志超和同事们在机器间穿梭。
船锚连着缆绳,缆绳连着锚缆机,锚缆机怎么了?“电力正常!”“零件正常!”“没有故障!”听着同事们的检修反馈,卓志超简直就要想破脑袋。
面对轮机室的机器,一是吵,二是热,三是危险。380伏的电流在机器内部传递,一旦触电,就是灭顶之灾。可是,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。
一个部件突然从眼前闪过,“油门?”卓志超马上检查发电机油门,果然是油门挡位过低。他一把推到合适挡位,船锚顺利升起,正好赶上离港时间。
和琼州海峡间的其他渡轮一样,“海棠湾”轮的船员也采用轮调制。2018年,卓志超第一次登上“海棠湾”轮,担任轮机长,成为“海棠湾”轮的“老轨”。
“老轨”,是每一位轮机长共同的绰号。有的说法里,这个绰号来自中国早期铁路系统的老轨道师傅,他们也是最早从事轮船轮机工作的中国第一代轮机工。一代又一代“老轨”,见证了中国汽轮机工业的百年变迁。
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,甲板以下还是那么闷热与嘈杂。可是也有很大的不同,如今的渡轮轮机室,基本都配备了装有空调的值班室,“海棠湾”轮也不例外。
巡查机器的间隙,卓志超和值班机工黄海平能够进入值班室休息一会儿,享受空调带来的一阵凉爽。
“想当年,轮机工基本都是光着膀子。”20多年前,黄海平第一次走进轮机室,超过40摄氏度的闷热让衣服彻底湿透,“实在受不了,也学着老机工,光着膀子干活。”
从最初只能装载14辆车的“宝岛420”轮,到如今127.5米长、10124吨的“海棠湾”轮,卓志超与一代代琼州海峡渡轮做过“同事”,轮机室也变得更宽敞、更舒适。
“看着轮机工业在进步,也算是不负自己的青春!”说到这,卓志超笑了。五年之后,他还要再登“海棠湾”轮,看看那时的渡轮,又有哪些新变化。
“十字路口”
一个多月前的休渔日,“海棠湾”轮的船长李才原仿佛在海上“赛车”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船长李才原。记者贺立樊摄
从捕鱼作业海域回港的渔船排成长队,横向穿越琼州海峡,与来往海峡南北岸的渡轮、商船组成了海上“十字路口”。李才原放眼望去,整片海面都是船。
“密密麻麻的船只就在眼前,每秒都在想,该怎么通过?”李才原只能“钻洞”,凭着驾驶技术和航海设备,从船与船之间的空隙钻过去。
眼前的上百艘渔船,在旅客眼中是归港的风景,在李才原眼中是数据,是航速、距离和尺寸。看久了,他也成了船上的一个设备,与“海棠湾轮”轮一起,24小时不停歇。
家就在秀英港附近,可是李才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过家。“可能两三个月,至少儿子备考的日子里,我一天都没能陪他。”李才原的儿子今年高考,还不知选什么专业。
儿子小的时候,李才原常常带他到船上玩耍。那时的儿子,对大海和轮船都是那么好奇,缠着李才原问东问西。
可是长大之后,儿子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了。每次通话,儿子总会问:“为什么又回不来?”李才原只能说,旅客要过海,爸爸必须开船。
李才原觉得,儿子也许不再喜欢大海和轮船,它们总让爸爸回不了家。
再过几天,高考志愿填报就将开始,看看航期表,李才原发现,他没办法陪着儿子选专业。他能驾驶“海棠湾”轮穿越海上“十字路口”,却无法陪着儿子走过人生的“十字路口”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大副黄龙。记者贺立樊摄
选择一个喜欢的专业,却无法保证今后的人生都能充满快乐。34岁的“海棠湾”轮大副黄龙,大学时就读航海技术专业。他的很多老师都曾跑过远洋航运,上课时,老师们展示着世界各地的风景,其中一张迪拜帆船酒店的照片,被黄龙保存至今。
“去航海吧!去看世界。”带着憧憬走出校门,黄龙怎么也不会想到,他的航海生涯会被局限在琼州海峡18海里的航线上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
刚毕业时,跑远洋的同学经常在朋友圈分享四大洋的风景。黄龙心痒痒,整宿睡不着觉。放弃现在的工作?不太现实。按捺看世界的冲动?太不容易。
在事业的“十字路口”徘徊,黄龙很快迎来自己的第一次春运。旅客们拎着大包小包登上渡轮,快靠岸时,许多旅客涌上船头,向着码头挥手。
黄龙默默看着这群旅客,这里面一定有别人的孩子、某人的爱人。那些“别人”和“某人”,也一定就在码头边,等着见到自己心爱的人。
“十字路口”的通行方向,很自然地确定了。短短18海里的航线,也有看不完的风景,这群摆渡人,既是渡人,也是渡己。
海上人生
又一个台风在海上形成,“海棠湾”轮的班组成员们时刻关注着航行信息,守住这艘船。他们的家都在岸上,他们的职责却总在海上。
工作人员在指挥车辆。记者贺立樊摄
2014年9月,当年第15号强台风“海鸥”袭来。还在“海峡1号”轮的李才原接到指令,需要迅速把船开至洋浦港附近的锚地避风。
到达锚地后,李才原和同事们不能下船,他们需要时刻保障船只的绝对安全。“海鸥”很快到来了,海上瞬间掀起风浪,船只在大浪中左右摇晃超过30度,李才原根本无法在船舱行走,只能牢牢抓住走廊扶手,整个身体被甩到半空,只期待落下来时,双手不要松开。
“胃里不停翻腾,眼前天旋地转,一直在呕吐,胆汁都吐出来了。”李才原几乎就要抓不住扶手,偏偏风浪越来越大,锚地的船只都在左右摇晃,危险的“走锚”即将发生。
“走锚”,意味着轮船被风浪推动,沉入海底的船锚被船身拖移,在海床“爬走”。这表示轮船已经失去控制,极易撞到其他船只,必须开足马力,找准角度,对抗风浪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工作人员在检修机器。由吴海琴提供
可是驾驶舱里同样天旋地转,李才原一只手抓着驾驶台护栏,另一只手艰难地操作控制杆,咬紧牙关,任凭身体被不停甩到半空。
轮船就像一只不倒翁,被风浪一下子推开,又被李才原一点一点开回来。他的身上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,几乎筋疲力尽,却还是不能放弃。
通过舷窗,李才原能够看到其他渡轮。那些驾驶舱里,一定也有一位努力对抗风浪的船长,使出全力,避免撞到其他船只。
与台风的搏斗整整持续十多个小时,当风浪重新平静,李才原已经站不起来。然而,没有时间休息,台风过境,海峡复航,李才原必须第一时间把船开回码头,那里还有很多等待过海的旅客。
南北最大宽度39.5公里的琼州海峡,海上通航条件时常受制于天气变化,每一次通航和复航,南北两岸都会积累大批旅客。
2018年2月18日,琼州海峡出现十年未遇的罕见连续大雾天气,海事部门依照天气预报和能见度连续发布停航指令,高峰期滞留旅客近10万人。
大雾断断续续,导致通航也变得断断续续。李才原带领“海棠湾”轮的全体班组守在船上,只要大雾稍散,接到通航指令,大家必须第一时间载满旅客出发。
整整三个昼夜,李才原一分钟也没办法休息,疲惫感如海浪般涌来,原本就有病患的后槽牙也开始疼起来。把止痛药一把一把灌进嘴里,李才原没有别的办法,他的职责就是这艘船,努力再多跑几趟,滞留在岸上的车辆和旅客就能再少一些。
方向是确定的,路途是艰辛的,海上的人生,就在这一趟趟南来北往之间。
一艘船的使命
受今年第3号台风“暹芭”影响,海口市交通运输和港航管理局发布提示,海口秀英港、新海港、铁路南港于7月1日8时停运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旅客们,记者贺立樊摄
李才原接到指令,将“海棠湾”轮驶至后水湾的锚地停泊。海面渐起风浪,对于“海棠湾”轮的班组成员而言,停航不代表停工,他们依然守在船上,随时准备接受复航的指令。“暹芭”的到来,只不过是下一次复航的前奏。
今年2月10日,琼州海峡因大雾停航。300多名旅客滞留在“海棠湾”轮,当停航时间超过4个小时,吴海琴和同事们忙着为旅客发放矿泉水和方便面。
一切都照着停航服务规范来进行,可是偏偏那天的海口风和日丽,大雾只出现在琼州海峡北岸。旅客们看不见大雾,焦虑开始蔓延。
“为什么不让走?天气这么好。”一位又一位旅客向乘务员发问,吴海琴和同事们只能不停解释。有些旅客并不相信,“哪有这么奇怪的雾?”吴海琴只好掏出手机,翻出气象信息,继续耐心解释。
吴海琴明白,旅客当然希望尽快通航,早些抵达对岸。事实上,57位班组成员与旅客想的都一样,都希望早些起航、早些返航,毕竟海峡南北,都有等待过海的人。
今年4月,“海棠湾”轮荣获2022年全国工人先锋号。这是一艘船的荣誉,而荣誉并不只属于这艘船。
“海棠湾”轮部分班组成员。由吴海琴提供
茫茫大海,潮起潮落。当又一次停航到来,李才原守在驾驶舱,不知是否还会有一场与风浪的搏斗;卓志超再三检查轮机室的所有机器设备,确认在任何时刻,它们都依然值得信赖;吴海琴持续关注航运通知,她和客运部的同事们已经做好准备。
一旦接到复航通知,“海棠湾”轮能够第一时间回到那条已经航行十万海里的航路上,渡人于海峡南北。这是一艘船的使命,也是一群人的使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