幻灯二

女主太后无男主(空中美景 迅雷有没有无后宫女主女配不傻白甜文笔佳结构上乘的武侠小说Ծ‸ Ծ ?)

出了客店,已是月上中天。黄绢并没沿路回曲家,却待杨政上楼后,绕到客店之后,往四周探视一会,然后急步向北方向疾走。客店本位于月濠村边缘,再走出里许便是树林外空地,沿途房舍渐稀,树木渐密。黄绢身影一闪,便隐入林中。十数丈外树木间隙却又闪出一人,快步跟随入林。冬夜风大,扑面生寒,此人却精练短打衣着,行走间步履轻盈,身无兵刃,乃是一名年轻武僧。他无声无息地跟着黄绢进入树林,倏忽间却失却了黄绢的踪影。

年轻武僧茫然怔立,林木间隔不密,连远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水也透过树干枝叶间隙不住闪烁,这偌大一个人却如何能片刻间便从眼前消失。过得片刻,他提步纵身穿梭于林木间,也不顾脚下翠枝残叶的践踏声,目光灼灼四射。凉风又起,不远处衣物飘拂之声清晰可闻,年轻武僧寻声觅去,却只见一件外套挂在树枝上,赫然就是刚才黄绢身穿之外衣。正疑惑间,身后悄无声息,左肩却突然被轻轻一搭。武僧大惊,猛然转身,右手顺势挥劈横砍,却只砍中空气。眼前树木森森,月色凄清,耳边风声妖婉,哪里有人。

武僧惊疑不定,左顾右盼,毫无头绪间,后颈处却又被人用手指一弹,着力处火辣辣甚是疼痛。武僧大叫一声,右腿狠蹬退后,扭腰提腿,左腿如旋风般横扫而出,劲风所及,远达数丈,树皮枝叶离体落地之声纷纷不绝。举目四望,却依然了无痕迹,孤寂寂的树林内仍似只有自己孤身一人。

武僧一咬牙,提步直飞而出,在林木间左穿右插,骤然又稳住身形回身退后,飘忽穿梭中动作极为敏捷。然而无论如何顾目四盼,目光所及仍无片影可寻。急速的呼吸声中,小小一片树林已被踏遍,武僧停下来不住喘气。旁边“呱”一声响,他活生生打了一个激灵,转头望去,一只飞鸟展翅飞起。这时背后却被人用大拇指戳了一下。这一次他整个人跳了起来,呼喝声中身体急转,如风车一般盘旋上升,呼啸声中双腿突然展开,整个人以胸口为圆心斜斜飞舞,凌厉的龙卷气劲带动着落叶层层飞舞,四周的物体在一瞬间来回往复激射入眼帘。及至力竭而衰,沉声落地,武僧深深吸气,再度跃起施展龙卷旋风腿。如是者四、五次,瞬间看遍周围所有景物,三次背后出手之人仍无声无息,仿若鬼魅。武僧身形再展,已是强弩之末,跃起旋转之势已是大有弛缓。上升的身体背后却突然轻柔柔的贴上一副温软飘柔的身躯,有人在武僧后颈轻轻吹气。武僧大骇,身体骤然下降,着地后双脚无力,软软跌跪在地上,背后之人已经悄然消失。

武僧浑身发软,然而深呼吸几次后心神渐渐平复,感觉刚才背后的气息柔和,接触的身体甚是温暖,应该是人不是鬼。他大喊道:“黄姑娘,我认栽啦,是在下不对,请你出来吧!”

武僧趴在地上喘息够了,慢慢扶着地面站起来,一转身又惊叫一声,一屁股坐倒在地。黄绢俏生生地站在面前,脱去了外套,身上只穿着轻薄柔软的短衣裤,一双玉腿和粉臂袒露。夜风中齐肩的黑发轻扫深邃的眼睛,胸部处绷紧的衣服在腰身处牵起一阵阵波澜。武僧看得瞪圆了双眼,目不转睛。

黄绢身形一晃,倏忽间出现在武僧面前,双手按着武僧的头两侧的地面。萧萧风声中,黄绢的双眼放射出异样的精光,表情漠然,平时轻佻的嘴唇隐隐显出萧杀,美丽的脸庞在黑暗中竟有几分狰狞。武僧的的头皮又开始有些发麻,身体不住往后缩,黄绢手足并用不断往前逼。武僧“扑”一声头撞在身后的大树上,退无可退,黄绢将脸慢慢凑过去,两人呼吸几可想闻。黄绢的身体依旧温暖柔软,悬于武僧之上似接触又没有接触,武僧的身体竟情不自禁开始簌簌发抖起来。

金刚门

“你很怕我吗?”黄绢的声音幽幽的,仿似梦呓一样。

“是,是的。啊,不是,不是。”武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,连声音也发起抖来。

黄绢的双眼明暗闪烁不定,仿似远方海水波光粼粼的倒影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武僧开始平静下来,怔怔地说:“我叫龙少云。”

“很好,就是这样。你刚才跟着我干什么?”

“这一带是我巡逻的地点,刚才我看到有人东张西望,行动很是隐蔽,偷偷跑进来这片林子,所以跟着进来看看。”

“你没看清楚哪个人是谁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你刚才为什么喊我黄姑娘?”

“我看到一件外套挂在树上,我认得是你的。”

黄绢点点头,站起来道:“行了,起来吧。”

武僧呆呆的站起身,黄绢用手指着他眉心道:“从现在起,你忘记刚才发生过的事,一炷香之后,你才醒过来,你是巡逻进来树林的,什么都没发现,明白吗?”

武僧呆呆的点着头,口气迟缓的说:“明白。”黄绢微微一笑,回头走了,武僧仍然呆呆的站在原地。

黄绢走出树林,沿着夜晚的村边小路不紧不慢的走着。海风徐来,树木沙沙作响,仿似黄绢熟悉的老朋友一样。除了涛涛海水拍岸的声音,周围这一切和一直生活的环境多么相像啊。只是没有了那个强壮而温暖可靠的身躯,在前面的木屋里面等着她。烈酒虽然没令她喝醉,却令她身体开始发热了。从前,这样的晚上,她总是会去找师父,然后师父或者会教她将身体冷却的办法,或者会温柔的抱着她,令两人的体温上升到顶点。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,这些事情,总是由得师父来控制。虽然从很小的时候开始,师父就常常叫她自己思考,遇事叫她自己拿主意。黄绢很爱思考,几乎总是可以明白师父的决定是为什么。而思考之后,黄绢也总是可以毫无顾忌说出自己的看法,师父也几乎从不直接评判她的对错,而是不紧不慢的叙述自己的看法,启发黄绢进一步的思考。即使最后没有和师父达成一致,这种情况很少,黄绢总是愿意听从师父的安排,这是她对师父的尊敬和依恋。

黄绢从来没想过,离开师父独立涉足江湖,会有令她犹豫不决的事情。往常,虽然做决定的是师父,但师父的想法,她自信总能了解透彻。人情世故待人接物,她在东市镇的各种场所也了解得多了。虽说很少直接和外间人接触,但她耳聪目明,比别人看得多,听得多,比常人更加观察细微,旁观者清,见解往往比常人更加深刻。

然而这几天,她却确实犹豫不决了。以前师父一旦做了决定,无论黄绢是否赞同,事情就算是了了。出了什么问题有师父扛着,潜意识里这样认为,虽然从来没有明白想过。奇怪的是,师父越是叫黄绢独立思考,黄绢思考之后潜意识里就越是依赖师父的决定,虽然师父不下断语,不知不觉中,师父的意见往往成为黄绢的思想行为的评判。现在一个人了,凡事不知道该不该做决定,决定了之后又不是马上知道结果,于是便迷惘了。这两天面对聚集的勇者们,黄绢看出了一些事情,却拿不准是否应该找人商量,采取行动。

而那一天送走了周封淮父女后,黄绢曾经认真考虑过,还要不要一路暗中保护他们回去。照理说,有官府官兵亲自护送的马车,普通的黑道人物是不会随意招惹的。本国的法度并不是很着重禁止民间的武林私斗,但军国本色的法度却严禁越法挑战军方的权威。那个赵三,其行径在东市镇颇有所闻,照道理他不会因为抢一个女子就去劫持官方的马车。然而,周氏父女面对赵三他们无助的表现却还是令黄绢很犹豫。

令她下决定的是出山前几天和师父的对话。

“师父你说,黄绢到了外面,应该抱着怎样的宗旨做事啊?”黄绢一边帮师父捶背,一边问。

师父闭着眼睛,身体随着黄绢的双手不住的摇晃:“你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啰,师父不在你身边,你该无拘无束了吧。你要去为沦落风尘的女子赎身,要帮助被追债的赌徒,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还是要劫富济贫,都随得你啰。”

“嘻嘻,这么多事情哪顾得过来呀,至少,紫莺我留着你自己去找。什么事都要管,什么事都忧心忡忡,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寻欢作乐。你讲的故事里面呀,有这么些人,天下里有一人挨饿,有一个人没衣服穿,他就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。有人为了一句话,一个没见过面的人,连命都搭上了。这样做人哪里会快乐呢,人生就如此不值么?”

师父微微一笑,仰起头,眼睛半开半合,悠然道:“那你想做到哪一步啊?”

黄绢浅浅咬着嘴唇,从后面搂着师父的肩膀,附耳轻声道:“如果是为了师父,黄绢便是死了也不在乎。若是为了旁人,就要想一想了。”

师父突然郑重起来道:“什么情况下,都要保存性命,才是最要紧。性命没有了,一切都烟消云散,随后飘飘渺渺,谁也说不清道不明,什么都无法把握。切记!然后,遇事多思考,凡事不违本心,谋定而后行,便可随心所欲而行。”

“随心所欲?师父不怕黄绢行差踏错,做大奸大恶之事?”

“哈哈哈,我悉心教导的徒弟居然成为奸恶之徒,夫复何言。”师父罕有的大笑起来,随即正色道:“师父教你成材,却从没想过为你谋划过人生,你要抱什么宗旨做事,你自己去决定。总之,凡事不违本心,一路走来便无须后悔。你又不是三岁孩童,难道师父能看护你一生不成。”

黄绢一边走一边浮想联翩,直到身后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,伴随着武僧气急败坏的喊叫声:“黄姑娘,黄姑娘,请留步啊,我认栽啦,我真的认栽啦!”

黄绢心中大乐,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,脚下骤然放慢。武僧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拦住黄绢,连连打躬作揖,面红过耳道:“小子愚昧,作茧自缚,黄姑娘手段高明,在下心服口服,还请将该物赐还,感激不尽。”

黄绢一脸茫然道:“你这个人好生奇怪,无缘无故,你想我索取何物?”

武僧心中焦急,却还不失机灵,平稳了气息正容道:“适才在下顽劣,在树林中嬉戏,不觉间遗失了一块青竹牌,该物虽不名贵,却是师门信物,对在下十分重要。如果姑娘得见拾获,还望赐还。”

黄绢微微笑,手一翻亮出一块青竹牌,材质异秉,坚硬如铁,翠绿如玉。黄绢笑道:“竹牌倒确是拣到一块,只是我看到上书:‘金刚门下弟子李风亭’字样,正想拿去给石钢前辈,难道这是你的物事?”

李风亭嘘了一口气,已经完全放松下来,换上一张轻松笑面道:“在下就是李风亭,刚才黄姑娘跟在下开个玩笑,在下童心突起,也跟姑娘凑个乐子。这面竹牌就是本帮信物,本帮门下弟子须时刻带在身上,多谢姑娘补在下疏失,有劳有劳。”说罢又是一揖到地,然后就想伸手去拿。

黄绢把竹牌收了回去,脸色一沉道:“那你在客店杨大哥的门口企图偷听,我从客店出来后又一直尾随在后,究竟意欲何为?”

“黄姑娘你误会了,其实是师父吩咐我来的。”

“哦,你师父石钢叫你偷听我和杨大哥谈话啊。”

李风亭连连摆手:“不对不对,今晚师父想请黄姑娘过去一聚,我去到曲村长家,他们说你去找杨公子。我到了客店,见你们门窗紧闭,便……便起了好奇之念。”李风亭一望黄绢,一张脸仍然板着,眼角间却露出几分俏皮的神色,便挤出几分笑容接着道:“其实,其实在下也是对黄姑娘不无仰慕之意,一时忍不住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不雅之举。其实黄姑娘也明白,在下那是什么都没听到。及至见到你们出来,想必是姑娘有心戏耍一下在下,是以在树林里和在下开个玩笑。在下受教,心悦诚服。”

黄绢点头,将青竹牌递过去给李风亭,嫣然笑道:“这样就对了,姐姐我最喜欢就是老老实实的好孩子。将牌子收回去,我便随你走一趟就是,你师父现在哪里啊?”

李风亭哭笑不得接过竹牌,尴尬道:“家师和众师兄弟在月濠村口外数里河边处等候,他请黄姑娘和杨公子一起过去,有事相商。我们这就到客店一起去请杨公子吧,有黄姑娘在,杨公子该当不会推辞。”

黄绢摇头,迈步便行:“同为武僧,石前辈左右不过是找我切磋一下武功造诣,皓月当空,难道我还怕你们师徒害我不成,何必要去找杨大哥同行。走吧走吧,你可得跟上啰。”

李风亭在曲家曾详细问过曲海夫关于黄绢和郭彦竞走的事,刚才又在树林里被戏弄了一番,当下不敢怠慢,提步飞奔追了上去。黄绢在前面行进,速度始终如一。李风亭猛然加速时能并肩而行,力竭时被拖后十数丈之外。他惟恐见到同门时自己远远落在黄绢之后,故一路上奋力追赶,及至出了村口,沿着河道快跑,远远见到同门时,已是筋疲力尽,却又堪堪可以追上黄绢,不至于颓然倒地。

月朗星稀,四个火堆十丈见方分布于角上。石钢其余的四名弟子在圈中抓对较量,肢体碰撞呼喝之声不绝,四角上的烈焰时不时被拳风腿劲带起一阵灼热的波澜。高大魁梧的石钢负手在圈外凝望,一颗光头被水面的反光映照得波光粼粼。黄绢和李风亭行得近了,石钢听到脚步声,转过身来,望着黄绢却不说话。

黄绢知道石钢在等她先开口,走近了便拱手微笑道:“石前辈教导有方,一众弟子深夜还在刻苦练功,佩服佩服。”

石钢听得此言,面上一红。武僧修炼,最讲究融合自然,顺时而行,天人合一。虽然金刚门下弟子习武,没有条件做得像黄绢那样彻底,从小就整个身心和天然环境融会贯通。但白天劳作锻炼身体躯干,刻苦练习招式内息,晚上好好休息,或修习文化爱好,或静心修习心眼合一,注重劳逸结合却是主流武僧修炼的不二法则。如此夜晚施展拳脚较艺,并不是武僧修炼的常态。只是石钢心中放不下对黄绢的衡量,一心要考究黄绢的水平,才特意在河边布下这场试炼。

难于揣摩,就在于黄绢的豪饮不醉,面不改容上。传说中,武僧将身体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时,在外,身躯四肢虽刀劈火烧不能伤;在内则虽巨力攻击而内息不乱;体内新陈代谢若是掌控有度,则虽尝遍天下奇毒,亦可不受其害。前两者神乎其神,谁也不知道世间凡人是否确实能达到。然而百毒不侵,高等级的武僧能做到者却大有人在。能做到百毒不侵者,乃初涉精神与肉身一统之门径。体质不强,则无法阻挡毒性侵袭,精神不明,则无法引导毒质驱除出体外,一味运气阻挡,终有力尽之时。此非天赋异禀和长期勤修苦练不能达到,金刚门垂名过百载,能做到者寥寥可数,石钢便不在其列。这黄绢年纪轻轻,难道已经精炼如斯?然而酒精之毒毕竟肤浅,世上善饮者众,女子概莫能外,就此认为黄绢百毒不侵,未免流于轻率,故石钢一心要考究一下黄绢的武功。

当下,石钢收敛尴尬神色,正容道:“大敌当前,临急抱佛脚,却是见笑于同道了。然而学不厌、教不倦,功多艺熟,自古皆然。”转向李风亭道:“杨公子没来吗?”

黄绢抢先道:“杨大哥白天筹划辛劳,早早睡了,晚辈自作主张,没叫他就一个人来了。”

石钢点头道:“担子不能压在一个人身上,我等做好准备,便能为杨公子分忧。黄姑娘见识过人,又身怀绝技,看看这四个人的武功,可还过得去啊?”

名师出高徒,金刚门下高足,名不虚传。”黄绢语气淡淡。

“未知黄姑娘师承何处,石某做了武僧多年,对这个圈子的名门大师也多有所闻,说起来,也许是石某的知己朋友也说不定。”

黄绢依旧淡然道:“山野闲人,学一些皮毛强身健体而已,晚辈的师父籍籍无名,说出来,石前辈也定然未听过。”

石钢摇头:“黄姑娘不用过谦,我看你骨格精奇,肌肉皮肤均显特异神采,显然自小便深受扎实的锻炼。你的师父定然是个深通武僧之道的不世高人,可否见教,若得其便,石某必登门拜访,一表同道之谊。”

黄绢微微躬身微笑道:“石前辈太过奖了,晚辈一些微末技艺,何足挂齿。我师父的名讳,没得到他的同意,无法见告,前辈见谅。”

石钢默然,江湖中奇人异士喜好各异,不愿透露自己行踪毫不为奇,若一味追问甚为不妥,只待交起手来,从黄绢的出手中总能看出多少端倪。这时四名弟子的过招已经过一段落,纷纷停下向他们走来。身为武僧,人人体质健壮,虽在冬天,在场众人均身穿轻便短袖武僧斗衣。石钢逐一向黄绢介绍,红衣英俊者方俊月,蓝衣凶悍者刘封连,其余两名灰衣木讷者是两兄弟,大哥穆纪,弟弟穆全。连之前的李风亭,五名金刚门弟子和黄绢都年龄相近。

方俊月在五个人中入门最早,是师兄,当下紧握黄绢的手笑道:“哎呀,黄姑娘什么时候来的,我只顾着练功,竟然没注意到。在下一些粗浅的功夫施展出来,定时叫黄姑娘见笑了。”话是如此说,他早就知道师父石钢今晚的用意,刚才他和穆纪过招的时候老远就看到黄绢过来,手底下早就骤然加劲,连续施展了几下自己的得意绝招。他十岁入金刚门,至此已学艺十二载,在江湖上闯荡也有些日子了。自觉年轻同辈中出类拔萃,有意想在黄绢面前显露一下本事。刚才在酒馆,若不是石钢阻止,他早就出来挑战雷振海了。

黄绢抿嘴笑道:“方师兄武艺高强,小妹很是佩服。”说罢拱手为礼,不觉中摆脱了方俊月的紧握。

方俊月刚才有意无意间紧扣着黄绢的手腕,却只觉得手中一滑,玉手宛若无骨,不知怎的就轻轻松松离开了掌握。心道定是自己怜香惜玉,不觉中手上便松了。当下也拱手笑道:“今天从旁人口中知道黄姑娘脚力非凡,又亲眼看到黄姑娘酒量惊人,巾帼不让须眉。大家都是武僧,今日既然有缘相聚,可否见教一下武功?”他知道师父有心考究黄绢的造诣,心想在场各师兄弟都是年幼入门习武,均经过长年苦修。眼前的小美人娇俏可人,纵是得遇名师,又岂能刻苦练功。师父的担心自己认为甚是多余,但和黄绢过招却是求之不得,若是不抢先开口,只怕师弟将黄绢打败,便轮不到自己出手了。

石钢暗中皱眉,方俊月是师兄,石钢原本不想他首先出手。但话已经说出口了,要阻止也是不便,只好微笑对黄绢道:“小徒顽劣,好胜心重,贻笑大方了。只是同道较艺,取长补短,学之正道也,不知道黄姑娘可否赐教一二?”

黄绢也不推辞,慨然道:“如此,小妹便领教方师兄的高招。”说罢,率先走进火堆圈子一边,方俊月心中暗喜,也走到另一边,两人相对而立。

李风亭心中有数,眼见方俊月非出丑不可,只是他一向和这位师兄不睦,也不开口,表面肃然,暗含幸灾乐祸之意。四名弟子立于石钢之后,石钢表情严肃,沉声道:“比武较艺,学习为主。两人点到为止,不可滥施重手,若遇险招,石某或会出手阻拦,免生意外,有损江湖同道义气。”石钢本意叫杨政一起来做个见证,今晚仅仅是比武试招,无关江湖道义。眼下却只得金刚门下六人与黄绢一孤身少女,若是自己的弟子手下不知轻重,令黄绢有所损伤,传扬出去,说名门大派,人多势众欺负一个女子,那可是百辞莫辩,大损清名了,故有言在先,实则是提醒方俊月,切不可出手伤人。

黄绢悠然站立,伸手虚请:“方师兄请出招。”

方俊月见黄绢不摆架势,神色悠闲,也不为己甚,长笑道:“黄姑娘小心了。”说罢急跃几步抢前,迎面一拳向黄绢击出,拳风凛凛,却是雷声大雨点小,既无速度也无劲道。黄绢侧身闪过,身体堪堪贴着方俊月的手臂绕到他身后。

方俊月只觉身后一片似有若无的温暖,虽未接触,少女的青春气息浓郁可及。风声过处,发丝飘然及后颈,黄绢呼吸之声几可相闻。

八 小试身手

方俊月心中一荡,随即却是一紧,对手在自己背后本来就是比武大忌,何况离得还这么近。十几年的练武本能令他立即右肩倾侧,左手掌推右手肘猛力往身后一撞,这一击用上了全力。黄绢右手握左手上臂,左手肘向下压一顶。手肘相撞,两人各自跨开一步。黄绢的脚抵住方俊月的右脚,两人并未分来,方俊月仍然背对着黄绢。

方俊月借一撞之反力,身体急向左转,左腿由右向左向身后狂扫过去,心想黄绢要是闪开了就可以摆脱背后受敌。黄绢后弓步拗腰仰面,方俊月的左腿从上面扫过。黄绢双手反撑地面,抬高右脚用膝盖一顶方俊月的左腿。方俊月的左腿便又多摆了半圆,落地后方俊月仍然背对着黄绢。

方俊月一跃而起,向前打了个前空翻,双腿向后依次踢出,飒飒风声中地面的鹅卵石和河沙激射而出。黄绢高高跃起,方俊月翻过身来双腿落地,黄绢也在身后轻轻落下。方俊月发觉自己还是背对着黄绢,当此之时不容细想,再度跃起,头下脚上打了个后空翻,双腿从上往下压。黄绢仍然向后跃起避开,方俊月翻过身后双腿落地,黄绢也恰好跃后了两步,方俊月发觉自己还是背对着黄绢。

方俊月一向自认机敏过人,此刻却觉得脑袋瓜不好使了。对手一直在自己身后,自己电光火石般的出招不可谓不快捷凌厉。对手不但没能在身后乘势攻击,连阻挡自己的出招也是不能,只能想法设法躲避。但雷霆万钧的招数过后,自己还是背对着对手,始终未能摆脱如刺在背的感觉。但形势是无暇思索的,一旦让黄绢有喘息之机,一出手自己便无从抵挡。方俊月接连使出扫堂腿,神龙摆尾,倒树桩,倒拔杨柳等招式,一招比一招迅速,一招比一招凌厉。黄绢时而侧身避开又返回,时而缩体成寸让方俊月整个人在上面翻过去又站起,时而在方俊月招式出尽时再轻轻加一把劲让他多转半个圈。十几招过去了,黄绢无法攻击方俊月,方俊月也始终背对着黄绢。

石钢沉着脸不做声,几个师弟看得目瞪口呆,一脸愕然。方俊月的出招快而狠,迅速而到位,深得本门精要。黄绢虽不至于慌乱,每次也只是堪堪避过,无暇出手还击。但无论方俊月怎么腾挪,背后空门却始终对着黄绢。一方出招另一方只有闪避之功无还手之力,但这一方对另一方却始终空门大露,这到底算是哪一方优势。若说是巧合,从未见过这般凑巧;若不是巧合,在这兔起鹘落的瞬间黄绢难道能如此迅速作出反应?毕竟她不能预见到方俊月出招而事先谋划。李风亭又多了一番心思,眼见黄绢的身手平平无奇,动作远不如师兄如疾风般的大起大落,实在看不出优胜在何处。难道刚才在树林里一直神龙不现踪迹的表现也只是凑巧不成?

方俊月只觉得背后有几只老鼠在上下翻窜,想伸手去抓又抓不到,浑身说不出的郁闷难受。他大喝一声,扭腰左转随即猛然向右盘旋腾空而起,使出李风亭用过那招龙卷旋风腿。黄绢不能走出火圈,自然逃不开方俊月的视线。方俊月旋转中的左腿骤然提起,右肩下沉,一下子收住旋转地势子,飘然落地,抬起头,终于看到眼前的黄绢。

黄绢笑盈盈的说:“方师兄,好矫健的身手啊。”

看到黄绢的笑脸,方俊月的气登时平了。本来嘛,十几招面对自己的空门,黄绢都无暇攻出一招,自己何必如此焦躁。一时间,方俊月反而觉得自己刚才过于小题大做了。也一笑道:“黄姑娘小心了,我又要出招啦。”说着跃前几步,双掌平推而出。这一次出手可谨慎多了,脚步踏实沉稳,生怕黄绢又绕到身后去。双手出招却是迅捷凌厉,变幻莫测。直拳突进,横掌挥劈,虚弧幻直,须臾皆实。

黄绢勉力解拆,竟一直不能在方俊月出招开始加以阻隔,只在拳风掌影力竭之处或推或拨,上身每每后仰,脚下步步后退。如是者拆得几十招,方俊月渐渐心猿意马起来。黄绢的衣着和他一样是轻便的武僧服,当穿在他几个粗手大脚的师姐身上时浑然不觉,现下发觉女性的样式是如此的性感亮丽。纤巧的腰身上紧绷着单薄的衣料,罩不住丰满的胸膛在腾挪进退间盈盈摇坠。下身短裙轻巧飘逸,双手和玉腿在灼灼闪烁的火光中光洁透亮。过招中手掌相碰,手臂接触牵连,只觉得黄绢的皮肤温莹舒软,滑不留手。方俊月出手越加快捷,举止却渐渐轻佻起来。手指绕绕横削,手掌顺着黄绢的手臂上下纠缠,招招围绕着黄绢的胸膛打转,但愿能手背掠过胸前,甚或一把抓住轻握一下,那简直就是飘飘欲仙了。石钢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,各师兄弟却是双目发光,一时希望他如愿以偿,一时又希望他重重栽一个跟斗。

一轮急攻之下,黄绢渐渐手忙脚乱,力不从心起来。方俊月力贯右臂,正中全力击出,其时黄绢脚步散乱,无暇后退,奋力双手一夹对手右臂,双肩摇动向右推开,方俊月的右臂擦着黄绢的右肩滑过。方俊月怦然心动,黄绢的身躯已经被压得摇摇欲坠,只需再踏前一步,纤腰便唾手可得。我这只是为了扶住她不致跌倒而已,如是想着方俊月不再犹豫,左脚往前一迈,伸手便要抱黄绢。

“啊~~~~~~~”一声惨叫,方俊月一时失察,双股之间正好撞在黄绢弓步膝盖上,而那儿此刻体积甚大,方俊月骤然整个弹起,然后颓然跪倒在地,疼得眼泪直流。

黄绢登时手足无措,抢前扶着方俊月慌忙说:“方师兄,你没事吧?小妹伤了你哪里,让我看看。”

方俊月的脸变成了猪肝色,连连撒手摇头,勉力站起来慌慌张张连退几步:“不要紧不要紧,我没事。”这几步一退,一股暗劲从两腿内侧一直蔓延到伤处,又一阵剧痛令其撕牙咧嘴,冷汗直流,脚一软蹲了下去,左手捂住下面,右手犹自不住的摇晃:“我没事,你你你不要过来。”

石钢简直有点咬牙切齿,按捺住火气尽量轻声对穆纪、穆全道:“还不快把你们的师兄架回来,嫌丢人丢的不够是不是?”偏偏平时石钢就是个大嗓门,此刻纵是压低了声音还是令在场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。穆纪穆全又羞愧又好笑,却又不敢笑出声,拼命忍住了笑意走过去,一人托着方俊月一边手臂将他抬着回到同门的身后。斗大的汗珠不住的从方俊月头上流下来,他紧咬牙关忍着硬是不哼一声。

那边厢,纵是在火光照映中,黄绢脸上也清晰的出现了一抹红晕,她肃然深深作了一揖道:“小妹一时失觉,实在无意伤人,还请石前辈和方师兄多多见谅。”

石钢本想狠狠教训方俊月一番,当着黄绢的面只是不好发作,闷声闷气的说:“是小徒技不如人又行为不检,与黄姑娘无关,不必多礼。”说罢还是瞪了方俊月一眼,方俊月又疼又羞又气又郁闷,低着头轻声呻吟不止。

刘封年一向和方俊月交好,此时心生不忿,纵身跃出喊道:“接下来我来领教黄姑娘的高招。”他生怕师父阻拦,一跃数丈点地后脚一沾地再度跃起,逼近黄绢身前,左腿由后向前横扫直取黄绢面门。

黄绢弓步后仰避开,刘封年的左腿从头上掠过。刘封年半空中将腰身向右一扭,横扫的左腿转向下踏落地面。左脚甫一沾地,右腿随即转身踢向身后的黄绢。这一下不是脚尖直刺,刘封年刚下地的左腿马上便倾斜压向黄绢,右腿竟然绕到黄绢的身体,踩向黄绢的后背。黄绢一蹬地面高高跃起,在高空中打了几个后空翻,借势跃开落地。

黄绢刚刚站稳身形,刘封年右腿又像鞭子一样扫向黄绢的腰身。黄绢躬身斜退滑后几步,刘封年的右腿从胸前掠过。刘封年又扭动腰身,右腿压向地面,然后马上用右脚为支点,左腿旋风一般向黄绢的小腿扫过去。黄绢此刻斜斜后仰站立,双腿无从着力,于是拗腰向后一跌,双手支撑地面,运力打了一个后手翻避开。

黄绢刚一站起,刘封年已经再度跃起,头下脚上,人在黄绢的斜前方,左脚背却从上到下压向黄绢的后脑。

刘封年的腿法非常特异。出腿往往绕过一个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击,而且变招迅速,一击不中绝不等招式用老,往往扭腰转向落地,然后用这条腿作为支点,另一条腿随即展开下一次攻击。双腿变换极快,有时候同一招里面甚至可以交替几次,攻击范围相当广,同时回旋的角度逐次递增,腿上的劲力也越加增大。这一路腿法脱胎于故老相传的旷古武学“天残腿”。天残腿变幻莫测,威力无穷,双腿就如毒蛇一样迂回往复,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命中敌人的要害。相传修炼天残腿的人需要及其特异的体质,还要经受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。通过内功和药物,甚至外力相助,将两条腿的腿骨修炼到可柔可刚,能够扭到普通人不能弯曲的角度,才能练成天残腿。由于对修炼者要求苛刻,修炼过程危险,因此在江湖上渐渐绝迹,近几十年已难得一见。后来有人潜心研究,去掉和改进依靠特殊腿质的招数,将天残腿改良成为一路威力衰减,但正常人皆可修炼的腿法,便是刘封年施展这一路,名为小天残腿。小天残腿主要依靠灵活的扭动腰身,借此在高速行动中调动双腿的运行轨迹,达到出奇不意的出招效果。

但见此刻场中,刘封年的腿功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。横砍竖劈,上旋下扫,双腿犹如两条戏水蛟龙,声势赫赫。面对凛冽的劲风,黄绢只是凭着灵活的身手闪避,一直没有加以档格。刘封年出腿越来越快,角度越来越刁钻,腿风往往从黄绢身边不到数寸的地方掠过。黄绢虽然沉着应对,但闪避的动作在凛凛逼近的攻击中却愈见呆滞。黄绢每次避开总是竭力远离刘封年,但每每跃开一调整好身形,刘封年便已如影随形般赶至,以更加凌厉的腿法展开攻击。虽然渐行渐远,黄绢始终没能离开刘封年一丈过外,但虽然险象环生,刘封年的双腿却一直没能命中,双方的肢体也没有过一次碰撞。

眼见刘封年下手越加凶狠,黄绢的身形被刘封年的腿招笼罩着摇摇欲坠,几个师兄弟看得胆战心惊。穆纪结结巴巴的对石钢说:“师父,这是不是太危险了,要不要阻止一下?”石钢闷哼一声,不予理睬。

刘封年左腿盘旋扫过上方,手一撑地翻过半身右腿又扫下盘。黄绢抱膝居中避开,连续滚翻出两丈之外。刘封年心中焦躁无比,大喝一声,双腿落地奋力一蹬,整个人飞速弹起疾扑向黄绢左侧。半空中刘封年却骤然将腰身用力一扭,左腿赫然转向踢向黄绢的右肩,双腿在空中展开成一字。这一招疾若流星,变招更是如迅雷不及掩耳,黄绢再无法变换身形闪避,双掌齐出奋力推出,双方的手脚终于第一次相撞。

“啪”一声响,伴随着“啊”一声惨叫,刘封年在空中颓然跌落。黄绢向前迈进一步,双手接住刘封年的身躯,再轻轻放落地面。众师兄弟大惊,李风亭、穆纪、穆全快步跑到刘封年身边,黄绢退开。

穆全急问:“刘师兄,你哪里收了伤?可不碍事吧?”刘封年被黄绢放下时面朝下坐在在地上,此时双手支撑着地面不致趴下,不住的喘息。

穆纪正想将刘封年扶起,却听到黄绢在背后轻声道:“别动他。”穆纪回头望着黄绢,本想斥骂几句,却一时说不出口。

石钢走过来,扶正刘封年坐端正,双手运气按摩后腰和背脊,不一会道:“用力过度,闪了腰,不要紧。”叫穆纪扶着刘封年,道:“穆全,你过去扶方师兄。李风亭,你带着他们先回客店,好生料理,过一晚上就没事了。”

李风亭愕然,他看过方俊月和刘封年的伤都是小伤,不至于要回去卧床休息。接下来想必是师父要亲自出手,他确实很想留下来看,便道:“师父,不如他们先回去,我留下照应……”

石钢黑着脸低声吼道:“回去,都回去,你给我看着他们,我回去前不许离开客店,否则我敲断你们的腿。”

李风亭等见师父发怒,吞着口水不敢再言,三人扶着受伤的两人,头也不回的离开,向着村口走去。

九 石钢的试炼

石钢望着众徒弟离去,沉着脸往另一个方向走,一声不哼,黄绢也沉默着跟在后面。走开了几十丈远,回过头已经看不见徒弟们了,石钢才背对着黄绢面海而立,声音平淡嘶哑,道:“黄姑娘武艺精湛,功力深厚,真是英雄出少年啊,石某深表钦佩。”

黄绢平静的说道:“晚辈和方师兄、刘师兄过招,一直处于下风,侥幸胜了一招半式,那也是两位师兄一时失察,碰巧而已,石前辈过奖了。”

石钢闷哼两声,转过身望着黄绢冷笑道:“你骗得了我那些傻徒弟,却骗不了我。”他一边绕着黄绢转圈一边道:“你和方俊月交手的时候,一直尽量闪避而不挡格,更加不还手。就算是挡格拆招,也是等他招式用尽之时略加施展,虚有其形,并无其实。你明明已经闪避过去了,就算不挡格,他上一招也伤不到你,而你更加没有试图阻挡他出下一招。和刘封年交手,为了不阻碍他流畅的进攻,你完全只闪避不加以阻挡,除了最后一下,你们由始至终没有接触过。这一手,可比一招制敌要难得多啊。”

说到这里,石钢停住不语,黄绢微微一笑,并不分辨。石钢便接着道:“一招制敌,固然可以凭远超对手之实力压倒性制服对手,但也可趁人不备,以快速偷袭,又或以奇招骤然攻敌之措手不及。凡得手者,未必真实本领就胜过对手。而第一次交手时就放任对手尽情施展,不加阻拦不加反击,除了要有高强的实力,充足的信心,还要有过人的胆色。因为你并不知道对手确切的水平和风格,而有把握能将对手完全控制。更有甚者,你们刚才的比试,看似走遍了十丈见方的地盘,实际上,每一个阶段的十几个回合,都只局限于一个方圆三丈的圈子。你表面上手忙脚乱,疲于奔命,实际上胸有成竹,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。”

石钢走到黄绢前面,停住脚步,低头盯着黄绢双眼,继续道:“对方俊月,一开始十几招不动声色,始终令他转不过身来。对刘封年,你慢慢将你们的距离逐渐拉远,将两人之间相对的方位调整得越来越偏。刘封年这个傻小子,脾气急躁又不知进退,在不知不觉中,出腿一招比一招难度高,最后那一下,要不是你出手阻挡,听任刘封年将那一招使满了,这傻小子非把腰骨扭断不可。”

黄绢抿着嘴,目光灼灼和石钢对望,还是沉默。石钢叹了口气又道:“不过呢,这小子也算是因祸得福,经此一役之后,他的腿功又进步了一分,以前从未施展过的动作,在不知不觉中就使了出来。这样子的比试,就算是师父教导徒弟,也是不过如此啊。小丫头,你的本事可大的很哪。你和刘封年过招的时候,我叫李风亭准备下一个上场,这小子居然说来之前已经和你比试过了,他不是你的对手。”

石钢越说越急,此时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把语调放缓道:“我这几个徒弟,本事虽然不算很高,可要是和雷振海这种人交手,可以说没一个会输给他。加上年少气盛,心高气傲,我从来就没有听过他们口头上服输过给谁。可刚才李风亭垂头丧气的,根本提不起一丝斗志要和你交手,可见他在你手上可是吃了大亏呀。”

石钢肃然正容,用很诚恳的语气接着道:“黄姑娘,我想你的师父一直都是用这种战斗方式来训练你的吧。小小年纪就有这种造诣,实在是了不起。名师出高徒,尊师更是深不可测。石某虽然不才,武僧苦修也将近四十年了,武僧界的前辈名宿,也有幸见过不少,更有一些不嫌石某粗鄙,引为知己深交。现在就只有我们在,黄姑娘能否将尊师的名讳见告石某。若是石某相识的朋友,下次相见,石某定然要当面祝贺,祝贺他为武林、为武僧界培养出一朵亮丽奇葩。若是石某孤陋寡闻,从前未曾识得如此同道高贤,则必定回禀鄙门掌教,当时希望能一起拜访尊师,讨教同道技艺,岂非同道的幸事。”

作为一派名门的长辈,对一个同道晚辈如此措辞,可算是十分难得。只因金刚门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僧门派,今日见到一名后起之秀的武僧,本门悉心栽培的弟子远远不及,所以定然要弄个明白。

黄绢沉吟片刻,抱拳深深一躬道:“石前辈太过奖了,刚才的比试是晚辈过于狂妄所致,今后自当收敛。下次见到师父的时候,我一定替前辈转达您的殷殷之意。”

石钢面色微变,随即叹了口气,又绕着黄绢一边转圈一边说道:“世间上奇人异士,性情孤高不尘,也属寻常。加之各门各派,自有成规和入世准则,石某实在不该强人所难。黄姑娘,你可知维护一门一派名声的难处啊,尤其是在江湖上薄有名声的门派。既要维护自己的赫赫威名,又要展示名门正派的端正德行,可谓文治武功,不可或缺。凡有争斗,不论是讨教切磋,还是生死寻仇,打赢的,是理所当然,要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。若是打输,对手同样是声名显赫、门当户对的还好,要是相差一筹,甚或是籍籍无名,那门派就名声大挫了。”

石钢转到黄绢面前,却突然距离近了许多,更猛然间将右脚伸到黄绢的双腿之间的地上。石钢比黄绢高,此刻低下头,靠近黄绢的脸,目光中竟显出几分阴森:“小丫头,你当真不肯讲你师父是谁么?”

“你的意思是,如果我不说,你会杀我灭口?”

黄绢抬起头,望着近在咫尺的石钢,清秀无暇的脸上看不出是担心还是恐惧,抑或是不屑还是欢喜。平稳的呼吸交换着彼此的气息,一双深邃如秋水的眼睛仿佛透过石钢的眼睛看透了他的心思。石钢年近五旬,一直单身不近女色,对女子本视若浮云。此刻凝望黄绢,竟不禁心中一荡,丹田处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欲望。

石钢心头大震,当即凝神静气,左手缓缓举起,用冰冷的声调道:“我们在河边遇到海盗伏击,贼势甚广,我们寡不敌众,谁能逃回去呢?小丫头,接招吧!”

说罢,石钢右腿略向前伸,将脚掌一横,挡在黄绢右脚跟后面,然后左掌直拍向黄绢胸前。速度不快,可劲风扑面,黄绢后退一步,左掌奋力迎击。两掌相撞,黄绢身形一晃,并不后退。石钢赞一声:“果然内力不俗。”随即左掌拍出。

石钢的内力浑厚,掌法务实沉稳,不求花巧,只以实力取胜。他最头痛的就是飘逸灵动,身法快捷的对手。一旦对方和他展开游斗,刚劲的的攻击抓不住对手,就无从着力。又或是对方打不过就跑,石钢轻功不擅长,只能望尘莫及。故此石钢除了精修内功外,还潜心修炼一套腿法。这套腿法朴实无华,并不已伤人为目的,而是在战斗中阻止对方快速游走。牵一发而动全身,对对手的脚后跟、小腿施加一些阻碍,对手便无法展开高速的移动。

石钢仔细观察了黄绢的身法,然后和金刚门下弟子逐一对比,四十岁以下的金刚门人中,竟想不到一个可以和黄绢相比。四十岁以上的快要数到自己,潜意识里更不想再比了。于是石钢铁了心要试出黄绢的真正实力。他怕黄绢又施展她那花枝招展的身法,又怕她一走了之,于是交谈过程中先伸了一脚在黄绢双腿之间。虽然他对自己说不能算是偷袭,但对一个晚辈交手要用到这样的心机,终究是不免心中有愧。

石钢步步为营,时而脚面侧扫黄绢脚踝,伸掌平推;时而弓步用膝盖撞击黄绢的小腿,双掌顺势拍出;时而侧身压向黄绢的腿侧,举掌力劈。总之就是以腿法钳制黄绢的行动,令其面对自己的出掌无法大范围的闪避。力压之下黄绢的身法果然大见局促,脚下招架之余,动力未生,而掌风已至。虽然仍凭着敏捷灵活的身体在方寸之间小心周旋,但石钢至少有一半的出手,黄绢不得不勉力抵挡。石钢出掌并不快,但大开大合,干净利落,气势逼人。黄绢仍然面如秋水,不急不躁,能闪避时尽力腾挪,应招架时毫不畏惧,堪堪力保不失。

石钢见策略奏效,精神大振,心想这一下定能试出黄绢的极限。掌力绵绵不绝压向黄绢,每当两掌相交,石钢总是充满希冀,盼望着黄绢不支倒下。然而随着掌力逐渐加重,每一次硬拼黄绢只是身形一晃,最多后退一步,仍然尽数招架得住。这种硬碰硬的对掌最是作不得假,内力不足者便要颓然败退。同时这种打法也最是消耗内力,但以往和别的对手过招,往往十数招便分出了胜负,力强者胜,力弱者败,断无侥幸。然而两人解拆已近百招,从一开始的五成力一直加到现在八成力,黄绢力拼之下依然面不改容,毫无倦意。石钢越战越是心惊,额上背后已渗出细汗,手底下渐渐力不从心。心知若不再加重手,时间一长内力衰减时想全力以赴也不可得。但如果掌力提升到九成十成,自己便不能做到收放自如,一掌击出便不可收回。若是黄绢抵受不住,恐怕有将她立毙掌下之虞。石钢威力最大的绝招是铁头功,交手中骤然抓住对手的身体,然后猛然用发亮的光头撞向对手,直如泰山压顶,势不可当。然而和黄绢无冤无仇,怎能下这样的杀手。

石钢沉下身子,深深吸气,运足了八成功力,大喝一声,双掌齐出拍向黄绢。黄绢也举起双掌相迎,砰然巨响,石钢连退三步,黄绢则轻飘飘的荡开十几丈。石钢叹气然后又哈哈一笑道:“黄姑娘,我赢不了你,适才多有得罪,你自去便了。”

黄绢躬身行礼道:“前辈手下仅容相让,晚辈收益非浅,多谢前辈赐教,今晚就此告辞。”说罢,身形一展,绝尘而去,顷刻间已不见踪影。

石钢沿着河边慢慢踱步回月濠村,心情压抑,闷闷不乐。刚才一战自己虽然未尽全力,但黄绢也显然未见底。能招架住自己八成功力超过一百招的,现时金刚门下实在寥寥可数,而且全是和自己同辈的师兄弟,新秀弟子绝无如此优秀的表现。大致估算,纵是按最低限度,黄绢在五年之内便可追上自己。若再苦练十年,恐怕就是金刚门的掌教,也岌岌可危。由此算来,十年内金刚门岂非威名尽失。事情是否自己想得如此危险呢,自己会不会对黄绢高估了?刚才黄绢和自己对掌的时候,虽然脚下受到掣肘,她还是尽力在外围出掌挡格,试图在自己招式用老,掌力衰竭之时抵挡,也许,她的内力没自己想得那么高。

石钢突然停下了脚步,刚才当局者迷,此刻细细想起,自己每一招使出,无论是脚下纠缠,掌上施压,似乎都使到了尽处。黄绢的解拆,既没有中止自己的招式,也没有反击,而双方交战的范围……似乎也没有超过三丈……

寒风凛冽,但石钢的额头上,豆大的汗珠却不断的流下来。

夜静更深,已是子时,月濠村街道上四下无人,在海上辛劳了一天的村民们都已进入梦乡,灯火不现。清冷的月光下,曲村长家石屋后面空地上栽种的一片竹林边,一名壮实的年轻人脚步虚浮的走着,到了竹林后面头一仰,然后蹲下,捂着胸口不断起伏。好一会儿,才缓缓站起,从身边拿起一个沙漠地区使用的水袋,咕噜咕噜喝满一口再吐出来,漱了几次,倒掉剩余的水冲走秽物,摇摇晃晃地往回走。

虽然衣着单薄,但郭彦身怀武功,本来不怕冷。可此刻冷风吹来只感到阵阵刺骨,遍体生寒。胃里面已经空空如也,体内却仍然翻江倒海一般难受。头痛欲裂,耳鸣目眩,自打出生以来,喝醉酒从来未试过如此辛苦。走不了几步,郭彦双腿一个哆嗦,站立不稳,向前直倒。

眼前一花,一个身影闪出,然后怀里多了个柔软的身体,将自己紧紧抱住。郭彦整个人依靠在黄绢身上,不住地喘气。体内翻滚依旧,身体四肢却温暖多了。黄绢从郭彦身后举起双手,用大拇指轻轻按摩郭彦的太阳穴,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,头也没那么痛了。

郭彦抬起头,痴痴的望着黄绢。良久,黄绢轻声道:“郭彦,你的脸红了。”

郭彦长吁一口气道:“是啊,因为我喝醉了啊。”

黄绢轻笑一声,将郭彦慢慢放下,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,帮他按摩身体和四肢。郭彦的气息渐渐恢复了沉稳,不住翻腾的胸膛也开始平伏下来。郭彦闭上眼睛躺着,好像躺在云堆上一般,身边芬芳的身体气息仿佛将他带入了另一种醉意。

郭彦又开始有点呼吸不均匀了,幸好这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。郭彦张开眼睛,一脸的尴尬。

黄绢笑道:“饿了吧?”将郭彦拉起来,两人并肩坐着。黄绢从怀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油布包,掀开了,里面是两张薄油饼。黄绢伸伸舌头笑道:“我刚才硬把酒馆的伙计拉起来,软硬兼施才逼着他煎了这两块饼,还好你刚醉醒,也不好吃太多。”

郭彦对黄绢感激的笑了笑,接过油饼大口吃起来。黄绢轻轻拍着郭彦的背,道:“郭彦,以后可别再这样放纵自己了,赌赛无非相戏而已,没必要拿身体来拼命。”

郭彦摇头叹气道:“这个,我倒不是为了好胜心重。我这个人冲动起来,做事便一往无前,不计后果。若非如此,现下也不用离开故乡,四处游历。”说到此,郭彦停顿了一下,然后转头望着黄绢道:“黄绢,我以前的事,等我好好收拾心情,以后有机会慢慢和你说。”

黄绢点点头,两人站起来要回去了。黄绢问:“郭彦,你现在觉得怎样?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没有?”

郭彦一弯腰将黄绢抱起来,笑道:“我完全没事了,要不我抱你回去让你放心。”

曲大川家,他们睡的房间有偏门可进出。郭彦将黄绢放在床上,帮她脱去鞋子,盖上被单。郭彦做在床边,就着窗外的月光,望着朦朦胧胧黄绢的俏脸,忍不住低下头往她嘴唇上轻轻一吻。

黄绢浅浅的咬着嘴唇,伸出手抚摸了郭彦的面庞,轻声说:“郭彦,晚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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